「我們去逛士林夜市好嗎」?
莊蘋佇立在玻璃窗前,手中抱著約莫半個人高的熊寶寶布偶,撒嬌似的說。
邢天堯抽著煙,緊蹙的濃眉透露著一臉的不耐。「我很累了。」
「那明天一早我們去建國花市好不好?我想替你買束玫瑰,佈置這屋子,聽說這陣子的玫瑰都很廉價……」
「買什麼玫瑰啊!鄙俗。」
他依舊吞雲吐霧,語調乏味索然,充滿極度的不屑。
──你以前不都只送我玫瑰的嗎?
莊蘋的問號在心裏纏繞成一個死結,但她沒有說出,也沒有看他,只是眺望著窗外車水馬龍的迷亂夜景,裝出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。
「不然我們去『生活工場』買些木製品吧,這房子真的需要一點裝飾,否則實在太單薄了些。」
「簡簡單單的不是很好嗎?都快三年了,妳怎麼還不習慣?」他說,輕揚的語氣像在嘲諷她的固執。
她眼底迅速閃過一抹失落的光影,幽幽嘆道:
「是啊!都三年了,一個活力充沛的人也該感到疲備無力了。」
他變了,他真的徹底地變了。兩年多來他改變得太多,他不再是過去那個抱持著滿懷青雲之志的男人,因為一次的合夥失敗與婚變,他逐日消極頹唐,生活裡除了抽煙、咖啡、做愛,乏善可陳。
「這樣一個懦弱無鬥志,近乎犯賤的男人究竟還有什麼值得妳惦念眷戀的呢?」
朋友數度這般逼問自己,她也一再地疑慮思量,但卻始終搜索不出一個完整的答案,她依然是那麼心甘情願,那麼迷惑而執著。
只是,再怎麼堅持那初衷,如今也倦了……
邢天堯沒聽清楚她的話,只是沒轍地睇了她一眼,低聲道:「別盡說些沒營養的話!」
莊蘋這才轉過頭來看他,沒對上他半闔的眼眸,只怔怔地望著他滿腮久未刮剃的鬍渣。
「我幫你沖咖啡好不好?」
將煙蒂捻熄,邢天堯點點頭,既而閉上雙眼,仍是一副累到極點的樣子。
「那你先親親我,親一個我再去幫你沖杯香醇濃郁的卡布奇諾。」
他好久沒吻她了。在他予取予求的情慾世界裡,只有被褥裡的纏綿,唇舌上的挑逗他向來省略,藉口是那千篇一律的「我抽煙,有口臭」。
「我累了。」低瘂的語音裡摻雜了一絲嫌惡。
「好啦,好啦!你已經很久沒親人家了!我好想念那種感覺喔!」她說著說著便攬住他的腰際,小小的臉埋進他寬厚結實的背裡,瞳孔中映透著寂寞尋踏過的足跡,喃喃道:「真的好想念那種感覺……」
冷不防地,他翻過身來,雙手捧住她的粉顏,狠狠地吻著。像是在發洩某種情緒,更像是在敷衍她所渴求的愛情。
莊蘋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,也被他滿嘴的煙臭嗆得幾乎窒息,但是,她卻沒有反抗,這是她開口要求的,不是嗎?她只是恍若一個被駕馭在他手中的傀儡,等待他的釋放。
許久,他不再佔據她的唇,看也不看地將她冷漠推開後,取了一根煙又猛烈地抽了起來。
一陣巨大的孤獨感襲上莊蘋的心扉,毫無設防。
「為什麼連你的吻都變得沒有熱度呢?」她問,用微弱而黏喪的聲音。
「什麼?」他攢緊眉峯,顯然又沒聽清楚她的自言自語。
她高舉雙手,站起身來艱澀地對他擠出一抹燦爛的笑容。「沒有啦,我說我要去沖咖啡,沖你愛喝的咖啡嘍!啦啦啦,愛就像cappuccino…」
「神經。」
*****
「咖啡泡……」
話才脫出口,一陣清亮的電話鈴聲乍時響起,寂夜中刺耳的聲波好似存心與莊蘋相互爭奪邢天堯稀微的注意力。
莊蘋無奈地睨了話機一眼,將為他倒好的咖啡持在左手,然而,就在右手正準備接起話筒的當口,沒想到他竟怒聲斥喝:
「我的電話,妳不要接!」
莊蘋被他這惡劣的口脗嚇到了!旋即如電殛般地將手一收,連帶的那杯卡布奇諾被溢灑出來,精緻的陶瓷杯也慘遭裂碎的命運。
看著他火速地掀起電話──她輸了。她輸給一通電話,徹徹底底。
她堅強地忍住快潰堤的淚水,她知道邢天堯最討厭的就是女人的眼淚,所以她絕對不能這麼輕易就墜淚!縱然,心中已如死灰……
她拾起抹布,正想擦去地板上那灘咖啡,怎料卻被椅腳一絆,整個人跪坐下去!一塊陶瓷碎片劃破她的膝蓋,鮮血汨汩流出。紅與褐的交錯,像是一串渲染感情的詛咒,隱隱作祟。
上帝似乎喜歡捉弄脆弱的人,她都還未起身,便看見邢天堯匆匆穿上他那暗濁色的夾克,準備出門。他好似只掛心於那通電話散發出來的訊息,絲毫沒注意到她。
她忍住腳膝傳來的熱辣劇痛,衝至他身邊,害怕失去般地緊抓住他的手,焦急地問:「都快十二點了,你要去哪?」
他握住她冷冷的手,帶著幾份愧疚與溫柔,輕道:「對不起,她需要我。」
說完,他打開門,頭也不回地振步而去。
「為什麼?她需要你,我就不需要?我也渴望你的關心、你的呵護啊,為什麼你到現在還忘不了她?為什麼我還要那麼苦苦執著一份純粹的愛情?我明明是個後補角色,為什麼還要不停為你付出?為什麼……」
她喊,喊到哽咽,喊到心死,喊到無力再喊……
淚,終於傾出。
未完‧待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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